金枝就是在那一阵子迷上京戏的。唱了杨排风,又学穆桂英:“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,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。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,难道说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!”她甚至还学过一段蔡文姬:“……伤心竟把胡人嫁,忍耻偷生计已差;月明孤影毡庐下,何处云飞是妾家!”好多词她都不明不白,那也愣唱。今儿首都体育馆。明儿工人体育馆。场场都是观众暴满,掌声如潮。
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,那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时代。《十送红军》也好,《扬排风》也好,人们已经等待十年了,难怪他们如醉如痴。
这一时的“如醉如痴”决定了金枝的一生。小学毕业后她就上了戏校。四年间,每天清晨跑进陶然亭公园,朝着那一泓碧水喊“咿哑呜,嘻哈呵”,喊出了一副响遏流云的亮嗓子。生性活泼的她耍起刀枪剑戟来,更是如鱼得水,轻盈矫健。连金枝自己都觉得奇怪,并不像前辈世人们说那么玄,吃多大苦吧,受多大累吧,她没有。她就这么乐着,美着,唱着,跳着,在从早到晚的开心日子里,成了一个“角儿”,而且还被称为尚派刀马旦“最有希望的传人”。尚小云先生的唱片,她是琢磨过的。听那唱,想见其既英姿飒爽,又婀娜妩媚,既豪气逼人,又不失温柔娇艳的神采。她当然学了不少,何况她的老师,本来就是尚先生的门生。因此,她对这桂冠当然是自豪的,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。可是,又有谁定下了规矩,说梅尚程荀的传人们,一招一式,一板一眼,必梅必尚必程必荀,不能越雷池一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