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认为现代智识阶级不愿意独身底现象,只是很普遍的一种偏见底特殊情形:所谓偏见就是轻蔑一切足以限制整个人生底法则。换言之,即对于人生底无穷的欲望,不愿加以任何限制。我的朋友们,提出金钱问题足以解释精神上底暗潮,他们却忘记了今日有整个的青年界,自命为灵智的,不愿意听说什么淡泊寡欲的生活,但求富裕地,奢侈地生活,享受人类所可能享受的一切淫乐。这是的确的,在现代的智识阶级中,所谓虔敬朴实早已丧失了它的价值。这个精神上底危险,实有比政潮更深远的原因在。
若干“政治家智识者”(Intellectuels Politiciens)又给我另一种教训:“我们在干政治的时候,绝没放弃心灵的理想。我们只把政治当作一种手段。我们努力,既然时代底危难逼着我们,我们努力去整理国事,恢复社会底秩序,正当底价值,使有一天这个为我们和你同样尊崇的精神生活重新成为可能。”不幸,我将回答他们道,这一天将永远不会来到。第一,因为这些爱秩序的朋友永远不会认为秩序——这也许是很有理由地——已经恢复到相当的地步而可以放松他们的努力。但尤其因为把他们的生活献给政治行动的一般人,虽然他们否认,但的确热爱这行动,而老是借口说这是必不得已的,我承认:我不相信果有因了义务因了刻苦才埋头于政治,而在他的心灵深处却对于精神的事物具有热情的人;我不相信这种在三十年间每天早上写一篇攻讦现任阁员的批评底人,说是假令他听从他的心,会在阁楼上推敲他的商籁或念他的柏拉图以消磨一生。爱好精神事物底热情是严肃的,具有这热情的人,或许会有一时间把他的人生但决不会把他全部的人生——献给政治。夫人,巴莱斯(Maurice Barres)用着他那种犀利绝伦的自我批评的口气说,如果我是你所说的一个极大的诗人,那么,我将不会做爱国同盟会底主席了。